海南有个国家公园

新华社客户端 2021-10-25 14:28 41041

从海拔1867米的海南最高峰五指山,到海拔仅45米的吊罗山区域都总河,在这片神秘的热带雨林里,惊喜不断显现。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柳昌林、王军锋    编辑高雪梅

2020年9月4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尖峰岭和尖峰岭天池景色(蒲晓旭/摄)

10月12日,《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传来消息,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成为我国正式设立的首批五个国家公园之一。

世界上濒危程度最高的灵长类动物——海南长臂猿喜添新丁,GEP(生态系统生产总值)核算结果2045.13亿元……近期,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喜讯不断。

位于海南岛中南部的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是我国2015年以来启动的10处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之一。试点总面积超过4000平方公里,涉及五指山、琼中、白沙、东方、陵水、昌江等9个市县,几乎囊括海南岛陆域面积的七分之一。

“世界热带雨林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分布最集中、保存最完好、连片面积最大的热带雨林”“全岛的生态制高点”……这片生态宝地不仅被冠于诸多荣誉和美誉,其生态地位亦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折射出我国生物多样性保护成效显著。

2020年9月4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尖峰岭片区风光(蒲晓旭/摄)

雨林惊喜多

清晨,一声悠长清脆的虫鸣,唤醒沉睡的雨林。飞起的鸟儿拍打着翅膀,树叶沙沙作响……透过薄薄的晨霭,阳光温和地洒在树梢上,蜿蜒的山涧从稀疏的树丛中流出。

随着雄性长臂猿的一声长啸,雌性长臂猿的应和此起彼伏,悦耳的雨林“二重唱”开始上演。护林员寻着鸣叫奔跑起来,运气好的话,可以“追”到这些可爱的精灵。

2020年9月3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五指山景色(蒲晓旭/摄)

五指山、鹦哥岭、猴猕岭、尖峰岭、霸王岭、黎母山、吊罗山等著名山体均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范围内,被称为“海南屋脊”。南渡江、昌化江、万泉河等海南主要河流均发源于此,被誉为“海南水塔”。

2020年9月4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尖峰岭天池景色(蒲晓旭/摄)

初入雨林,一株株桫椤树,叶如凤尾、形若伞盖。这种被称为原始森林活化石的树木,对环境要求很苛刻,却在雨林中一条条沟谷边成片生长。

雨林中植物垂直分布明显,层叠的树叶遮天蔽日,行走其间分外凉爽。

抬眼望,十几米高处,似是一座郁郁葱葱的空中花园。一路上,高大的乔木上附生着茂盛的植物,婆娑的蕨类、洁白的华石斛、形态各异的野兰花,还有一簇簇不知名的花草,在弥漫的雨雾中摇曳着身姿、散发着清香。

2018年7月19日,在鹦哥岭拍摄到的短轴坚唇兰(米红旭/摄)

不只有空中花园奇观。雨林中,还充满着高板根、根包石、植物绞杀、老茎生花、独木成林、枯木开花等特有景观。

作为全球34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这里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桃花水母,像柔软透明的小伞般悠然浮动;小爪水獭在夜间现身河沟边的石洞与树洞间,觅食及戏耍;水鹿在杂草和腐殖质上留下巴掌大的脚印;摇摆着褐色身躯的烙铁头蛇,在草丛间慢慢爬行……

从海拔1867米的海南最高峰五指山,到海拔仅45米的吊罗山区域都总河,在这片神秘的热带雨林里,惊喜不断显现。

据初步统计,目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记录到野生维管束植物3653种,陆栖脊椎动物540种。

2018年7月18日,在鹦哥岭拍摄到的树蛙(米红旭/摄)

保护路漫漫

20世纪50年代初期,海南岛拥有天然林12000平方公里,由于过度开发,至1979年,锐减至3800平方公里。

树木被年年砍伐,雨林面积不断缩小,生物多样性锐减、水源地遭破坏,这片中国少有的热带雨林变得千疮百孔。

“我们村离保护区不到两公里,前些年有公司驻扎在村里搞开发。山上大一点的树都被砍光了,而且边砍边烧,后来稻田没法种了,村里人喝的水也快干了。”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鹦哥岭分局护林员符永清回忆说。

狩猎情况也比较严重。雨林中野生动物很多,主要有野猪、蛇、水鹿、黄猄、鸟类等。狩猎是当地群众的主要经济活动。据记载,长臂猿、云豹、黑熊等动物曾在雨林中出没。而如今,这些珍稀野生动物难觅踪迹。

数十年来,随着各级政府的规划和努力,海南逐步建立起热带雨林保护体系,热带雨林面积逐年增长,动物种群逐年扩大,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海南长臂猿的保护。

海南长臂猿是所有长臂猿中最濒危的一种,需要茂密的森林才能繁衍,即使树冠上的狭窄缝隙也会将种群分裂为孤立的群体。此外,长臂猿高度依赖森林里多汁的果实,这意味着它们只有进入植物多样性高的森林才能生存。

然而,由于其栖息地的破坏,到1980年,海南长臂猿仅存7到9只生活在霸王岭一带。对于一个数量如此少的种群来说,一次狩猎或破坏其主要栖息地的事件可能就会导致种群灭绝。

为保护海南长臂猿这个海南热带雨林的旗舰物种,海南于1980年建立了面积约 21.39 平方公里的霸王岭省级自然保护区。1988年,霸王岭省级自然保护区提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面积扩大到66.26平方公里。同年,海南长臂猿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1994年,海南全面停止天然林商业性采伐,此时海南岛未受人类活动影响的原始热带雨林只占少数,且都集中在偏远、交通不便的深山里。2003年,保护面积再次扩大至299.80 平方公里。

数十年来,一批批昔日的伐木工转变为护林员,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当地居民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解也越来越深刻。

2019年1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审议通过《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试点方案按照《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总体方案》要求,以热带雨林生态系统原真性和完整性保护为基础,以热带雨林资源的整体保护、系统修复和综合治理为重点,以实现国家所有、全民共享、世代传承为目标,通过理顺管理体制,创新运营机制,健全法治保障,强化监督管理,推进热带雨林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

2021年10月12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正式设立。

5月,海南长臂猿B群幼猿

实践中创新

创新设立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探索建立自然资源资产产权管理制度、海南省财政落实国家公园专项资金9.5亿元、核算生态系统生产总值……两年多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在管理体制、运行体制、生态保护、社区发展、试点保障等方面进展顺利,并摸索出一系列创新举措。

据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公园处副处长洪小江介绍,海南已编制完成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生态廊道建设方案,计划将整个海南中部山区串联起来,让包括海南长臂猿在内的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获得拯救性保护,拥有更广袤的栖息天地。

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边界,为监测动植物,及时发现“入侵者”并发出警报,电子围栏和实时监控设备已试点安装。2021年6月,海南启动“智慧雨林”项目,以更好地监测野生动物种群分布和增长情况。

社区发展方面,园区共设置生态护林员岗位1325个,聘请当地脱贫户为护林员。“通过场乡共管、签订合作保护协议、生态搬迁土地置换及当地政府统一租赁等模式,实现园区内集体土地统一管理。”洪小江说。

“在白沙探索生态搬迁土地处置新模式,以生态搬迁村庄高峰村的7600亩集体土地与海南农垦控股白沙农场的5480亩国有土地进行等价置换。置换后,国有土地登记变更为集体土地,集体土地登记变更为国有土地,原土地的使用性质不变。”洪小江说,“在10个试点区中,我们首个明确提出2021年全面完成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生态搬迁任务,确保核心保护区内2022年无居民居住的工作目标。”

目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全部实现封山育林。与此同时,海南完成了试点范围内人工林资源调查,计划用多种方式使经济林退出,通过补植和更新树种,进行生态系统整体性的人工辅助修复。

随着霸王岭林区两处水电项目完成清理以及小水电、矿业权等退出机制方案的制定,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启动以来,核心保护区再无新增开发项目或经营活动。

考察队员在鹦哥岭拍摄兰花 (王军锋/摄)

展示“中国案例”

密不透光的霸王岭雨林里,二三十米高的树杈上,“平平”从妈妈怀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不时朝四周好奇打探。

海南长臂猿社区监测队队员李文永再次见到这一幕时,翻山越岭的疲倦瞬间烟消云散。“看到它状态好,我就放心了,大伙可都牵挂着这个小家伙呢。”

“平平”是一只刚满1岁的海南长臂猿。2021年,它又迎来了两个新伙伴。3月初,海南长臂猿监测队员邹正冲、王进强等人发现,海南长臂猿B群和D群各新增一只婴猿。至此,这个全球最稀有的灵长类动物种群数量恢复至5群35只。

2021年9月,在法国马赛举办的第七届世界自然保护大会上,海南长臂猿种群数量稳步恢复的“中国案例”在会议现场作为重大成果进行展示,获得多国生态专家点赞,被认为对世界其他国家具有借鉴意义。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物种存续委员会主席罗德里格斯表示:“这个发生在中国海南的生动例证给全球濒危灵长类保护带来信心和希望。”

全球荒野基金会主席万斯·马丁说:“领导层支持地方社区,地方社区有意愿付诸行动,通过这些努力,这个物种从灭绝边缘被拯救回来了。”

海南长臂猿保护案例,也是生态多样性保护国际合作的典范。

2003年长臂猿调查之后,关于海南长臂猿的保护行动会议首次在霸王岭召开,中外长臂猿专家、保护区工作人员和当地政府管理人员参加会议,促成了第一个由政府批准的海南长臂猿保护行动计划。

2014年,第二次会议产生了第二个行动计划。2020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主席、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理事长章新胜组织了一场线上线下结合的国际研讨会,引起国际社会对海南长臂猿的更多关注。

国内外大量科学研究对海南长臂猿保护的决策起到了指导作用,本地和国际研究人员直接参与了长臂猿生态学等关键课题的研究,如保护生物学、栖息地测绘、监测和修复研究,以及社区共管机制研究。

“海南模式的成功,是主要以自然恢复方法来实现保护的成果。我们正在探索一条新路,为很多没有条件人工繁殖的濒危物种保护提供范例经验。”章新胜说。

“海南省委省政府举全省之力创新开展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强力推进国家公园建设,组建面向全球开放的国家公园研究院,开展海南长臂猿保护研究全球联合攻关,努力为建设生态环境世界一流的自贸港打造雄厚的绿色底板,为海南人民构筑幸福的绿色家园,为子孙后代留下充盈的绿色遗产,为中国国家公园建设提供精彩的‘海南范式’。”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局长黄金城说。

雨林中的卷萼兜兰(姜恩宇/摄)

可量化身价

58岁的梁宜文在海南热带雨林工作了大半辈子,能熟练辨识出这里的2000多种维管植物。

“其中不少都是十分珍稀的极小种群,一些物种甚至只有在海南才能找到。”在他看来,这片我国分布最集中、保存最完好、连片面积最大的热带雨林,堪称大自然馈赠给海南、中国乃至世界的“无价之宝”。

“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壁天。”行走在海南热带雨林之间,满目翠绿,清新怡人。这片绿水青山究竟价值几何?

2045.13亿元!9月26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核算成果发布,“绿水青山”有了可量化的身价。

作为我国首个发布GEP核算成果的国家公园,这一举措为“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的转化探索路径。

“这一‘身价’并非一成不变,保护越得力,GEP越增值。”在黄金城看来,GEP核算让“生态账”变成了一笔清晰的“明白账”,而这正是“两山”转化的应有之义。

GEP是指一定区域在一定时期内生态系统的产品与服务价值总和,是生态系统为人类福祉提供的产品和服务的经济价值总量。

2020年9月2日, 海南百花岭热带雨林中的晓褐蜻(蒲晓旭/摄)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GEP核算体现了热带雨林特色,对热带云雾林、山地雨林、低地雨林、落叶季雨林等类型分别核算,实现了高精度的生态系统服务指标空间化,对掌握和分析GEP空间分布格局、监测GEP消长动态、制定精准化的GEP提升策略提供了数据基础。

“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可量化标尺,对实现海南统筹发展和安全、高质量高标准建设自由贸易港、推动新发展格局等具有重要意义,也是海南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具体体现。”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热带林业研究所研究员李意德说。

2020年9月2日, 海南百花岭热带雨林中拍摄的草蜥(蒲晓旭/摄)

让全民共享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内的居民,绝大多数是黎苗族同胞,曾经困守深山,生活贫困,经济发展滞后。海南积极推进雨林周边治理,通过生态搬迁、发展绿色产业等模式,开展社区共管共建,创造出一个个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鲜活案例。

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五指山片区水满乡,由于热带雨林的涵养,这里生产的茶叶品质备受青睐。近年来,在政府和企业的技术帮助下,当地茶园努力提升种植技术,茶农收入不断增加。

位于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霸王岭片区生态保护核心区的王下乡,是距离昌江黎族自治县县城最远的乡。良好的生态环境,给这里带来了“金饭碗”。

2019年,昌江以建设“中国第一黎乡”为目标,根据王下乡自然特色,发展生态旅游产业,打造了“黎花里”项目。昔日贫困的深山黎乡,正在实践将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

位于鹦哥岭片区核心区的白沙黎族自治县南开乡道银村和坡告村曾经交通不便,水电、通讯、医疗等公共服务都覆盖不到。2017年,两村实施生态移民搬迁,新村距乡镇不到5公里,村民们住进了二层小楼,人均分到10亩已开割的橡胶地,村民们还发展起禽畜养殖等产业。

白沙黎族自治县南开乡高峰村村民符洪江是发展生态农业的受益者。经过培训,他掌握了胶林套种、生态养蜂技术,拓宽了家庭经济来源。“我养了五六十箱蜂,还打算扩大规模。”符洪江说。

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生态理念深入人心,越来越多的村民已经意识到“青山就是美丽,蓝天也是幸福”。

鹦哥岭周边200多名村民纷纷加入护林员队伍,他们中不乏曾经的伐木工、猎人,还有刚从部队退役的年轻人。一些护林员通过长期实践和学习成了“土专家”,他们对热带雨林的动植物都有了“专业研究”基础,每年还有机会去外省交流学习。

“我们正在开展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自然资源统一确权登记工作,规范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特许经营活动,未来将让更多百姓共享国家公园带来的福利。”洪小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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